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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2011-02-17
- 中國時報
- 【王健壯】
因抗議幼童性侵案判決不當,而在去年組成的「正義聯盟」民間組織,最近完成了一項法院判決分析報告,他們發現有三成五的性侵被告,被判刑期比法定最低刑要低。
正義聯盟的分析樣本,是去年十一月二十日至十二月二十日,整整一個月內地院與高院所作出的七百多件性侵判決,其中有七成八的被告,刑期雖在法定最低刑加一年以內,但高達三成五被告的刑期卻比法定最低刑偏低,讓聯盟人士深以為憂。聯盟建議司法院,應該針對妨害性自主罪,訂定量刑標準,並且避免法官有如套用公式般的判決,以及濫用減刑、緩刑的規定。
正義聯盟並非司法專業組織,參與者又都是從事不同職業的志工,但他們卻完成了台灣司法史上第一份由民間發起的判決分析評鑑,足以讓司法機關汗顏;他們的分析樣本數雖然不多,但分析結果也足以讓法官警惕。
一九七○年代初期,美國《費城詢問報》兩位記者巴奈(Donald Barlett)與史帝爾(James Steele)也曾因為完成了一項民間版的暴力犯罪判決分析報告,結果不但徹底改變了費城的司法體制,也影響到全美各州的司法判決。
巴奈與史帝爾的調查主題,是費城司法體系的不當起訴與不當判決,他們花了七個多月時間,調閱了一萬多件重大暴力犯罪檔案,看了兩萬多頁的審判證詞,最後選擇了一千多件案例作為分析樣本。
他們在調查分析前,雖然主觀上認為費城司法體系弊端重重,但最後的調查分析結果卻比他們預期的更為嚴重。其中最嚴重的,就是司法體系的種族歧視,同樣的犯行,黑人嫌犯比白人嫌犯被起訴的比例偏高,黑人被告被判的刑期也常比白人被告要長。
巴奈與史帝爾的調查分析報導,在《費城詢問報》上連登七天,最後不但扳倒了費城檢察長,也改變了從警察、檢察官到法官的犯罪防治體系運作方式,更讓他們獲得了當年的普立茲新聞獎。
正義聯盟與「巴史二人組」所做的,其實都是司法系統該做而未做之事,但官方從警察抓人、檢察官起訴到法官判決,卻一向很少主動做系統性的分析評鑑,其中原因,一則是不願為之,再則是怕家醜外揚,但德州達拉斯的檢察長威京司(Craig Watkins)卻是一個罕見的例外。
威京司是達拉斯史上第一位黑人檢察長,他的前任以「不計任何代價起訴」聞名全美法界,在他前任三十多年任期內,起訴率接近百分之百,起訴案件也高達十五萬件,更重要的是,這位鐵腕檢察長從未輸過任何一場官司。
但稍有法律常識的人都會知道,這麼高的起訴率與勝訴率「好得不像真的」,其中一定大有問題;威京司上任後,立刻與「德州無罪計畫」組織合作,並且在他辦公室內增設了一個正式組織「起訴正直小組」。
這個小組的唯一工作,就是調查分析達拉斯檢方不當起訴的行為。檢察長調查自己的同僚,而且是全面性、系統性的調查,在美國司法史上前所未見,但威京司的想法很簡單:檢察官不祇是要起訴罪犯,更要維護正義,而平反過去錯誤起訴的案件,就是檢察官維護正義應為當為之事。
威京司平反冤案的最重要武器,並不祇限於科學性的DNA檢測,對於每件陳年冤案,他都要求部屬像偵辦新案一樣,從頭再作人事物地的調查;他上任至今已平反了近三十件冤案,這些嫌犯、被告或者仍在監獄服刑者,最後都經證明無罪釋放,達拉斯因不當起訴或不當判決而被無罪釋放的人數,之所以高居全美第一,威京司當然應居首功。
司法的錯誤,包括起訴錯誤與判決錯誤,雖可因個案而被發現,但正義聯盟、巴奈與史帝爾及威京司所做的,不僅是對錯誤的個案調查分析,而是揭發了司法系統性的錯誤;個案的錯誤已足以讓司法正義蕩然,系統性的錯誤更可能動搖司法的憲政地位。
台灣司法改革近年雖略有進展,但一個來自民間或官方針對司法錯誤展開系統性調查分析的行動,卻保證會加速司法大步改革;期待台灣能出現一個威京司,應該並不算奢求吧。
(作者為中國時報前社長)